夜深人静,我又在刷完几章网文后犯起了嘀咕。这大约是我这种“清醒人”的通病:白天慷慨激昂地批判着低头族,晚上却躲在被窝里刷《圣墟》。我常在地铁上看见他人捧着手机如饥似渴地“充实”自己,心中便生出几分优越——殊不知,这优越感大约也不过是我们这些“识字之人”的自我安慰罢了。地铁里的年轻人们,一个个戴着降噪耳机,对着手机屏幕或笑或叹,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。而我们这些“清醒人”,不也在深夜里,对着手机屏幕露出同样的表情吗?
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我们都是信息的追逐者,却往往迷失在信息的海洋中。
已躺在床上看了整整一个钟头的《圣墟》和《死神》。《死神》絮絮叨叨解说半天,最后一护打架前一定会说:“卍解!月牙天冲!”——不把招式名喊出来就使不出招。他们把物理定律抛到九霄云外,让画面更具冲击力—爆炸般的场景,华丽的特效,热血的对白。《海贼王》里总要救公主,《火影》里总要给反派洗白,这些“民工漫画”的套路,我们这些“文化人”早就看穿了,却又不得不被它们打动。
说也奇怪,每当我要痛斥这些作品的荒诞不经时,脑海里总会想起那个夏天我和表哥挤在电风扇前看DVD的《死神》,为主角的呐喊助威。那时的我们,还不懂得什么叫”逻辑”,只知道为热血沸腾,为友情感动。如今我虽然看穿了这些套路,却总是在深夜里偷偷重温那些”不入流”的片段——这大约就是我们”文化人”最后的倔强:明知是毒药,却要装作解毒的大夫。
从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,从元曲到明清小说,再到武侠小说、琼瑶小说,文学从来都是在不断进化的。如今的网文,虽然常常被人诟病,但不得不承认:它让更多人有了书写自己故事的勇气。在这个人人都能创作的时代,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人生经历,把对社会的思考,把对生活的感悟写进故事里。这些网文作者们,一个个都在写“系统流”、“升级流”、“穿越流”,主角们生怕读者看不懂似的,非要把每一个技能点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。这些作者们,生怕自己的故事不够“新颖”,于是干脆让主角穿越加转世,跨越三千世界,打通九九八十一个副本。
我们这些“文化人”就要跳出来指手画脚:“这不过是《镜花缘》的低配版罢了!”可笑的是,我们虽然看过《外国文学鉴赏》,却还是会在深夜里偷偷摸摸地给这些“低级”作品打赏。或许是因为,这些作品虽然来源于生活,却又大大超越了生活:在这里,暴力可以被宣泄,正义必将得到伸张,平凡人也能在异世界里大放异彩。这些故事虽然不能指导现实生活,却给了我们一个逃离的去处。那些被我们嘲笑的网文,其实也没什么不好,至少它们让人在疲惫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点慰藉。这大约就是我最痛恨它们的原因:它们照出了我的虚伪。
这些“文学作品”是现代人的精神鸦片。可笑的是,我一边在朋友圈抨击这“数字鸦片”,一边却在深夜里偷偷点开了最新章节。若是林则徐地下有知,怕是要喊一声:“当时何不连手机一起烧了!”可是,我们这些“清醒人”,大约也只配在深夜里叹几声气罢了。
窗外又开始下雨了。我放下手机,看了看窗外的霓虹灯。那些五彩斑斓的光影中,映出了无数和我一样的“清醒人”:白天道貌岸然,晚上偷偷摸摜地享受着那些“低级趣味”。写字楼里的白领们,一边对着Excel表格皱眉,一边偷偷切换着网文页面;地铁里的上班族,一边抱怨着工作压力,一边沉迷于异世界的冒险。
说来可笑,从前人们说电子游戏厅是“电子鸦片”,后来变成了网游;说摇滚乐是“精神毒品”,后来成了文化;说漫画和动画是“荼毒青少年”,现在却成了“泛二次元文化”。这些东西,不过是我们这些“社会精英”给自己找的代罪羔羊罢了。就像古时候的斗蛐蛐、斗鸡,到了现代的网文、游戏,人们总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。
我们这些所谓的“清醒人”,白天在写字楼里为房贷车贷奔波,晚上却要在异世界里寻找一点安慰。这些网文里的主角,一个个都能“逆天改命”,可我们呢?不过是在现实的债务和虚幻的升级之间来回摇摆的可怜人罢了。这大约就是最大的“无逻辑”:我们明知道这些故事不能指导现实生活,却还是在深夜里贪婪地寻找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慰藉。
想到这里,我不禁笑出了声。这笑声里有几分自嘲,也有几分无奈。罢了罢了,还是继续看我的《圣墟》去罢。反正在这个人人都能指点江山的时代,我这一点无病呻吟算得了什么。
夜深了,我关上了窗,钻进被窝,点开了最新章节。这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:或许我们并不是在寻找一个能指导现实的故事,而是在寻找一个能让我们暂时忘记现实的理由。